1987年,梅加瓦蒂投身於政治活動前與夫婿道菲克基瑪斯(右)、女兒布安、弟弟古魯(左)前往澳門造訪司徒夫婦。
在筆者看來,司徒眉生迄今七十多年人生命運的跌宕起伏,無不與中印(印尼)關係的走向密切相連。1967年10月至1990年8月,中印(印尼)兩國中斷了外交關係。在這段漫長的日子裏,烏雲不僅籠罩在兩國上空,更桎梏著以“政敵”身份滯留在澳門的司徒眉生。
1965年險遭綁架的恐怖遭遇像魔影一樣總也揮之不去,為此,他中斷了和印尼的一切聯繫。但在其內心深處,無時無刻不在惦念著生於斯養於斯的家鄉,惦念著那裏的朋友與親人,每當聽到印尼的消息或有印尼的朋友來澳門,仿佛都牽著他的心。直到1971年馬立克外長通過駐港總領事和他聯繫,才和印尼官方恢復了一些交往。1972年後,這些交往斷斷續續,並不密切。
大約在1978與1979年之交的一天,一位名叫林寶星的印尼華人登門拜訪。一見面就對司徒眉生說:“您的老朋友
馬立克在信中說,林寶星是蘇哈托總統最要好的華人朋友,就如同你和我的關係一樣。他是受印尼政府後勤事務總局的委託,前往中國替政府採購大米、白糖。希望司徒眉生協助他與中國有關方面接觸,促成這筆買賣。
司徒眉生二話沒說,當即通過澳門南光公司向中國糧油進出口總公司說明了情況。由於國與國之間關係中斷,只好通過民間管道,前後整整花去兩年時間,頗費了一番周折,才做成這筆生意。
過了不久,林寶星給司徒眉生來電話說:“我向蘇哈托總統談過您。總統表示,想找機會和您當面聊聊中國的情況。”
司徒眉生聽了,認為只不過是蘇哈托隨口一說而已,根本沒往心上去。不料,1981年農曆春節期間,時任印尼國家情報總局官員、司徒眉生當年的一位朋友蘇地爾查突然打來電話稱,他後天要隨同國家情報總局副局長貝尼.慕爾達尼將軍一塊飛來香港見司徒眉生。為什麼,什麼事?一概沒說。司徒眉生好生納悶,心裏隱約還平添了一份擔憂。但是,司徒眉生欲見老朋友的心切,還是如約去了香港。
貝尼將軍原也和司徒眉生認識,所以,一見面就開宗明義地說:“我是奉蘇哈托總統之命來見您,總統想請您回印尼一趟,要同您會面。”見司徒眉生一臉狐疑的樣子,又補充道:“總統見完您就可以返回澳門,保證來去安全。”
司徒眉生頗感愕然,問貝尼:“總統請我去是什麼意思?”
貝尼答:“完全不知道。總統只叫我來請您,其他話總統沒講。”正是這位貝尼將軍從香港回去後不久,即被蘇哈托總統破格提拔為印尼武裝部隊總司令。
神秘的人,神秘的事,司徒眉生感到事情來得太突然,又很蹊蹺,不敢貿然應諾。想了想,說:“眼下正忙著,等過
三天后,秘書回電說:“馬立克副總統已當面問過總統,總統說就是想向您瞭解中國的有關情況,只談這方面的事,談完就回澳門。馬立克副總統可以保證您在印尼的安全。”
蘇哈托之邀,究竟是禍還是福?司徒眉生仍然心存疑慮。遙想當年,“9.
但是,既然有馬立克作保,更何況堂堂一國總統之邀也難以謝絕。一個星期之後,司徒眉生正式答復了蘇地爾查:“願意回印尼去見蘇哈托總統。”當時親友們都說:“那就多帶幾個人同去吧。”司徒眉生笑了,人家堂堂一國總統麾下幾十萬大軍,即使有一師的人馬保護也沒用。既然決定要去,就一個人單刀赴會。
行程在高度保密的情況下如期進行。蘇地爾查親自到香港接司徒眉生去雅加達,就連印尼駐香港總領事館也沒有告之,在沒有簽證的情況下直飛印尼。闊別17年的雅加達機場,此刻,已被夜幕重重籠罩,一切都讓司徒眉生感到那麼陌生。為了穩妥起見,司徒眉生拒絕住在事先為他安排好的一處保密地點,要求安排住在雅加達最好的賓館——文華東方酒店,並讓他的朋友也一起住進來,以防萬一。
第二天一早,貝尼將軍就來賓館通知司徒眉生:“今晚8點,總統在官邸會見你。”並說:“為了保密起見,你7點30分先到林寶星家,差5分8點再由林家去總統官邸。”
果然如前所聞,當林寶星陪著司徒眉生準時來到蘇哈托官邸時,蘇哈托熱情地與他們握手問候,並親切地直呼林寶星的名字,讓他也留下一塊兒談,說明對林寶星很信任。
一陣寒暄之後,林寶星作陪,蘇哈托和司徒眉生開始了談話。
蘇哈托說:“最近,臺灣‘行政院長’孫運璿來印尼訪問,好像中國反應很強烈。其實,孫運璿來印尼訪問完全是私人性質的,不是官方訪問。他也在你住的文華東方酒店住,我也是在家中見的他,我和他只談了3-4分鐘。我相信今晚咱們之間不至於只談3-4分鐘吧?”
蘇哈托誠懇地說:“你有機會跟中國朋友講講,孫運璿來訪完全是私人性質,印尼還是奉行一個中國的政策。雖然,我們國家目前社會政治情況還不具備和中國恢復外交關係的條件,而且東盟國家普遍對中國還不太信任。不過,我們倒很願意先從恢復印中直接貿易入手,作為改善全面關係的開端。這個意見你是否可以轉達給中國方面?”
司徒眉生認真地聽著,拼命地往心裏記著。
蘇哈托問:“你還有沒有和中國聯繫的管道?”
司徒眉生謙虛地回答:“管道還是可以找到的,這個我會幫您轉達。”接著,蘇哈托總統向司徒眉生詢問了一些中國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的情況,司徒眉生就自己所知道的,簡單地向蘇哈托講了一些。強調中國正在埋頭搞建設,減少了意識形態的爭論。
此後的話題,變成蘇哈托向司徒眉生介紹印尼10多年來的變化。他滔滔不絕,談興大開,列舉了工農業增長的一連串資料和各方面取得的成就,不知不覺一個多小時過去了。蘇哈托望望牆上的掛鐘,問司徒眉生:“你打算什麼時間回去?”
“明天就走。”
“不行,不行。”蘇哈托擺擺手道:“我已把你回來的消息,告訴了你的幾個朋友。你們也要見見面啊。”
見此狀,司徒眉生欣然答應,順便提出:“如果多留幾天,我請求看望一下蘇加諾的親屬。”
蘇哈托極爽快地說:“您願意見誰就去見誰。”
臨要起身告辭了,蘇哈托突然又問:“您現在做什麼事?”
“在澳門做買賣。”司徒眉生回答。
蘇哈托用幽默的口吻,道:“我作為總統不能做買賣,但兒子在做買賣。”他說完馬上叫兩個兒子出來,介紹給司徒眉生認識,並說:“以後能和他們做買賣也可以做。”
分手的一刻,兩個人的談話已經足足超過1個半小時。臉上鋪滿微笑的蘇哈托緊緊握著司徒眉生的手說:“今後歡迎你隨時回來。”
與蘇哈托總統見面之後,司徒眉生心中的石頭徹底落地了。他也就沒顧忌在雅加達公開露面,頻繁地走親訪友,聚會敍舊,一呆就是12天,瞭解到不少情況。原來,中國自1979年改革開放以來,隨著和平崛起的步伐逐漸加快,世界格局亦越來越朝著有利於中國的方向發展。在當時的國際大環境下,印尼作為東南亞一個大國,為了本身政治和經濟利益,不能不考慮改變對中國的政策。但蘇哈托總統的對華政策受本身的疑慮偏見和內部不同意見的影響,也受到反對複交勢力的掣肘和干擾,使蘇哈托在複交問題上強調要“謹慎行事”,複交進程十分遲緩。也正是在這一大背景的觸動下,蘇哈托才邀請司徒眉生回國面談。
一回到澳門,司徒眉生就通過有關方面向中國當局傳達了蘇哈托的意圖,不久,又兩次回印尼,為恢復發展中印貿易四處奔波。從此,司徒眉生又以蘇哈托總統“政敵”的身份,為開始鬆動的印中兩國關係穿針引線。
歷史已向人們展示,在經歷了長達19年的貿易斷層之後,中國與印尼在1985年簽署《恢復直接貿易的諒解備忘錄》,雙邊貿易從此開始了質的飛躍,並為兩國1990年正式複交,奠定了基礎。筆者不敢說在推動兩國複交的歷史進程中,司徒眉生先生發揮了多麼大的作用。但是,他於個人安危而不顧,冒著極大的風險,充當恢復印中友好關係的“密使”角色,其功不可沒!